◆ 美国及世界经济复苏远非经济数据所表现的那样乐观

◆ 明年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仍会面临两难抉择

◆ 美联储的困境也是全球许多国家央行共同面临的问题

悬了一年之久的加息靴子在今年最后一个月落地，美联储如期宣布加息25个基点，将联邦基金利率从0.25%～0.5%提高至0.5%～0.75%。同时，美联储还更新了对美国经济前景和利率水平的预期，上调了GDP增速和联邦基金利率，调降了失业率预测，通胀率则仍预期维持在接近2%的水平，表明美联储对明年美国经济的表现偏于乐观，认为通胀压力有限，并预计中性利率有所上行。

美联储主席耶伦在之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加息的决定是对美国经济投的信心票，也让此次加息多了一些非常规货币政策功成身退的意味。

然而，需要看到，今年在经历了年初国际金融市场大幅震荡、上半年经济减速和新增就业大降，以及英国公投“脱欧”、特朗普赢得美国总统大选、意大利修宪公投失败等一系列事件后，美联储从年初预期的四次加息，到如今的仅加息一次，表明美联储回归货币政策正常化之路并非点阵图描绘的那么简单，仅从长达一年时间的加息间隔，就反映出美国及世界经济复苏远非经济数据所表现的那样乐观，而且还折射出货币政策决策者在复杂多变经济形势下所处的决策困境。

根据当前形势，明年美联储货币政策调整仍会面临两难抉择：

一方面，随着美国经济接近充分就业水平，工资增长将推动通胀压力上升。当前美国核心CPI已连续12个月位于2%以上。今年以来美国物价下行压力主要来自能源和食品，价格上涨压力主要来自服务，显示美国内需求回升正对物价构成向上推力，而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在2月份触底后持续反弹，对物价的下拉作用在消退，10月份能源价格同比涨幅已经转正。在此背景下，如果新政府出台较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策，无疑会加大通胀上行压力，美联储将不得不加快加息步伐。而从12月份美联储公布的预测看，当前其对通胀和利率的预期并未充分计入潜在财政刺激的影响。

另一方面，此轮美国经济复苏并不强劲，劳动生产率下滑和人口老龄化等结构性因素，仍然制约着经济潜在增长水平的提高。美联储最新的预计表明，未来数年美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仅为1.8%至2.0%，远低于战后3%的GDP平均增速。随着经济潜在增长率的下降，美国自然利率2011年以来已微幅跌至0以下。不断降低的自然利率水平，压低了美国货币政策的实际宽松程度。由于美联储衡量通胀水平的核心PCE（个人消费支出）指标目前在1.4%附近，美国实际利率（联邦基金利率-核心通胀率PCE）与自然利率仅相差1%左右，因此，当前的美国货币政策并不像名义利率表现的那样宽松。

此外，在全球经济复苏不稳定，美元升值压力以及货币政策调整溢出效应增大的情况下，美联储加息的难度也在加大。而且特朗普也表示过并不反对低利率政策，因为低利率实际上有利于其刺激经济增长及发债进行基础设施投资的政策主张。

因此，预计明年在美国新政府经济政策进一步明朗前，美联储仍会延续渐进式加息的步伐，并可能依据内外形势变化适时调整加息时点和加息路径，加息次数也可能少于点阵图预示的三次。

从全球范围看，美联储的困境也是全球许多国家央行共同面临的问题。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在财政政策空间受限、结构性改革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许多国家主要通过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增长，美、欧、日三大经济体央行不仅将基准利率降至历史低位，还相继实施了数轮大规模的量化宽松。然而，宽松货币政策不断加码并未推动潜在经济增速的提升，真正进入实体经济的资金有限，反而导致资产价格轮番上涨，金融领域系统性风险日渐累积；威胁全球经济平稳增长的潜在风险有增无减，深层次的结构性矛盾不断凸显。

在现实面前，越来越多的国家意识到，货币政策的“越位”无法弥补结构性改革“缺位”对世界经济增长造成的不利影响，长期的货币宽松和低利率环境对世界经济弊大于利，而且宽松货币政策对经济增长的边际刺激效果在减弱，单凭货币政策无法解决世界经济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

由此，近一段时间以来，全球货币政策正变得趋于保守。发达经济体除美联储二度加息外，日本央行推出了以收益率曲线控制为核心的新货币政策框架，变相削减了长期国债的购买规模；欧洲央行虽宣布延长QE政策至明年底，但每月购债规模减少了200亿欧元。新兴经济体在美联储加息的情况下，为防止资本外流和汇率过度贬值，也难以进一步放松货币政策，一些国家甚至将转而被动加息。因此，美联储此次加息或将成为全球流动性极度宽松的一个阶段性拐点，虽然不至于导致全球货币政策全面收紧，但国际金融危机后货币政策持续放松的局面将迎来转变。

在此背景下，要治愈世界经济的长期低迷症，需要找到货币政策之外的新药方。分析人士认为，当务之急是各国要加快推进结构性改革举措的落实，以改革化解经济中存在的结构性矛盾，提升中长期增长潜力。在这其中，货币政策发挥的作用，就如同英国央行行长卡尼在一次演讲中所说的，“货币政策是有效的，它使得病人仍能存活，并能通过财政和结构性的政策创造一个延长治疗期的可能性。”概言之，只有通过货币政策“归位”，结构性改革“补位”，才能真正有助于实现全球经济的可持续较快增长。LW

刊于《瞭望》2016年第51期

文/赵硕刚

作者单位：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世界经济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