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清远政府疑为获黄金地段将旅行社破产强拆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彭 卫

　　两年前，伴随着“严重亏损”的一纸裁定书，清远最大的旅行社———清远中旅宣告破产；而今，一纸强制拆迁通知书，又让此事再起波澜。

　　清远中旅的职工认为“严重亏损”言过其实，而中旅的债权人更是认为这是有人为了低价获取黄金地段土地的惯用伎俩。

　　事实如何？带着诸多疑问，记者连日来在清远市展开了调查，走进了这一饱受争议的破产迷局。

　　公司不该“被破产”？

　　清远中旅的破产是从2008年10月15日开始的，公司的很多员工都用“难以理解”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来形容这个灰色的日子。

　　“我进公司30年，从来没有想到过中旅这样一个金字招牌会在清远倒下。”说起中旅的破产，1980年公司组建时就投身中旅的刘女士感慨良多，“破产前一天我们上班还上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接到通知说公司破产了，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不少人还哭了。”

　　清远中旅破产的理由是“严重亏损”。清远市中级人民法院下发的《民事裁定书》中写道：“申请人清远市中国旅行社因严重亏损，无力清偿到期债务，向本院申请破产还债。本院经审查认为，申请人所述事实存在，宣告清远市中国旅行社破产还债，由本院指定破产管理人接管破产企业。”

　　可做财务多年的刘女士告诉记者，公司虽然账面上资不抵债，但是一直运营良好，旅游外包有收入，旅业、停车场、娱乐城等副业也都收入不菲；30年来，公司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也没有问财政要过一分钱，所谓的“严重亏损”不过就是欠了1000多万元的债务，而公司位处黄金地段，光地皮就值五六千万元，根本就没到破产的地步。她还告诉记者，按照法律规定，破产必须经过职工代表大会同意，可是公司连职工大会都没开，就莫名其妙地破产了。

　　破产通知下达后，公司除了十来个留守人员外，其他职工全部下岗，从此后，不少人的生活变得没着没落了。在公司水电部工作的欧先生和妻子是中旅的双职工，家里还有正在读大学的孩子，公司破产后，他们一直没找到新工作，生活异常艰难。

　　记者先后采访了清远中旅的7名员工，他们均表示，希望以重组和改制的形式让清远中旅继续走下去，除了情感上的因素外，收入锐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2006年从清远中旅退休的梁女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2008年之前，她月均工资在2500元左右，中秋节和国庆节加起来还有2000多元的节庆奖；而破产后，除了一次性发放了6000元的补助外，每个月就只剩下800元的社保金了，收入少了一大半。

　　被拆迁人“被弃权”？

　　在宣告清远中旅破产后，2008年11月24日，清远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向该市土地开发储备局下发了《关于收回市中旅社划拨土地的通知》，要求该局“实施收回划拨给市中旅社9126平方米的土地，该地块上的地上建筑物或构筑物，由市财政按照有关规定给予适当补偿”。

　　2010年1月8日，清远市国土资源局发布公告：“收回清远市中国旅行社位于清城区先锋东路的国有土地使用权，作为政府的储备用地，自公告之日起，土地权属人不得以有关土地权益或地上建筑物、附着物进行转让、抵押。”

　　5个月后，清算小组拍卖转让了清远中旅7000多平方米的地上建筑，价格为379万元，清远中旅的债权人张致中出资买下了清远中旅所属的5栋建筑。2010年9月9日，清远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在该市国土资源局未与被拆迁人达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作出了对清远中旅所属5栋楼的强制拆迁裁定书。这份《房屋拆迁行政裁定书》认可了拆迁人选择的评估机构拟拆迁的5栋房屋和一座水塔的价值评估，合计379.61万元，并认为“被拆迁人对评估结果有异议并提出重新评估的要求，但在规定的时限内被拆迁人未能提供新的评估报告给本局，视为被拆迁人自动放弃重新评估的权利”。

　　而被拆迁人却认为，他们竞买清远中旅的地上建筑出于无奈，而自动放弃评估权利也是出于无奈。

　　“之前就出现过，有关部门在破产后会先把房屋拿出来拍卖，拍卖方告诉竞买者，只卖砖头不卖土地，多数竞买者只好选择退出，个别商家就能在鲜有竞争的情况下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竞买到房屋；接着又拍卖土地，拍卖方又告诉竞买者，房子是不拆的，地你买了也没用，这样又可以吓退不少竞买者，买了地上建筑的商家又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再取得土地。”张致中告诉记者，“如果我们不买土地，就要担心清远中旅的产权被人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买走，我们手持的700多万元清远中旅债权随即蒸发；可是我们买了土地，政府又把它拆了，赔偿款就是把我们几个月前竞买的钱退了回来。”

　　张致中说：“我们按照法律规定选择了产权调换，要求按建筑面积1:1进行补偿，可是拆迁方只评估地上建筑的价值，不含土地，这样请再多的评估机构也没用，尽管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可是房子还是要拆，我们‘被弃权’了。”

　　三赢方案“被否决”？

　　伴随着清远中旅的破产，清远中旅债权人手中的千万元债务瞬间蒸发，除了张致中，债权人骆佳也颇多异议。

　　骆佳曾经从建设银行购买了数百万元的清远中旅债权，作为抵押，他还拥有清远中旅第五栋楼的房屋所有权证，并于2003年经过法律认可拥有了该栋楼房的优先受偿权。他原本以为这是一笔不错的投资，可是清远中旅破产后，他血本无归。

　　骆佳告诉记者：“800平方米的一栋楼，最后补偿给我49万元，这在清远甚至买不到一套好点的房子。在清远，住宅楼均价是5000元一平米，而商铺均价超过2万元一平米。”

　　为何补偿价格会如此之低呢？骆佳告诉记者，政府将土地无偿收回了，评估作出的补偿价只是将土地剥离出来后房屋的价格，就像征收农民土地，不补土地钱只补青苗费，补偿费自然低得离谱。

　　骆佳还告诉记者：“按照国家法律规定，被拆迁人可以选择1:1的产权置换，也可以选择货币补偿，这些我们都接受，甚至我们可以不要补偿，把我们的债务偿还了也可以，或者以我们的债权入股，再追加投资重组中旅我们也接受。可是这些合法合理的要求，无一得到满足。”

　　张致中和骆佳都认为，重组中旅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如果非破产不可，也应走市场程序对该地块实施竞拍。“现在破产还需要财政垫付700多万元来安置职工，如果政府愿意走市场程序进行拍卖，我愿意出5000万元来竞买该地块，这样职工的补偿多了，债权人的权益也有保障了，政府还不需要垫钱，可是三赢的方案却被政府否了。”张致中告诉记者。

　　物权法摘要

　　第三十九条 所有权人对自己的不动产或者动产，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

　　第四十二条 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依照法律规定的权限和程序可以征收集体所有的土地和单位、个人的房屋及其他不动产。

　　第七十一条 业主对其建筑物专有部分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业主行使权利不得危及建筑物的安全，不得损害其他业主的合法权益。

　　清算小组有关人员说：

　　破产由政府决定

　　我们只负责清算

　　今日看点

　　□应否破产认识不一

　　□谁在其中获得利益

　　□至今依然扑朔迷离

　　■对话

　　带着中旅职工和债权人的种种不解，记者从清远市委办公室被指到清远市国资委，然后又被指到清算小组，在清算小组办公室，欧先生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据他反映，清远中旅是清远市的国有企业，因为资不抵债，于2008年11月25日宣告破产，所有程序合法合规。

　　羊城晚报：有员工反映破产没有召开职工大会？

　　欧先生：开了，10月25日开的，我还参加了。

　　羊城晚报：不是10月15日就裁定破产了吗？

　　欧先生：之前应该也开过，我没有参加，具体情况不清楚。

　　羊城晚报：有人说这个地块价值6000万元以上，企业也并没有到非破产不可的地步，破产真是最好的办法吗？

　　欧先生：6000万元应该值吧，破产是否最好的办法我不知道，这是政府决定的，我们只负责清算。

　　羊城晚报：有人认为把土地和房产剥离开来的做法不合法，你认为呢？

　　欧先生：土地国有，政府有权征收土地。

　　羊城晚报：有人反映这个地块征收后用于商业开发，而非公益用地，是这样的吗？

　　欧先生：这是政府部门的事，我们不清楚。

　　羊城晚报：在没有达成拆迁补偿协议的情况下可以强拆吗？

　　欧先生：具体法律我不知道。

　　羊城晚报：为什么发了公告禁止清远中旅地上建筑进行出让，又有部门将地上建筑进行拍卖？

　　欧先生：这个我不清楚，不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