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生活有时像是晕船，忽然闯进生命，让人猝不及防，只是多年以后，当平息了所有不适，沉淀在身上的是砺练，而留在记忆里的，一定多是温暖。

　　作为军校刚毕业的“新兵”，第一次出航任务的他心里只能用“没底”来形容，那他的“初航”会是怎样的经历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晕船咋办？塑料袋套在头上，边吐边值班

　　汽笛轰鸣，舰身开始晃动，我的心情也如同海浪般摇晃，紧张而又兴奋。

　　回忆起来，上一次出海，还是在军校时跟着世昌舰航海实习的时候。

　　世昌舰前立后平，在没加模块的时候就像一只可爱的“大拖鞋”，行驶在海上却格外稳当，仿佛印在波涛上的坚实脚步，带着我经历了美好的“初体验”，也让我对舰上工作萌生了向往。

　　毕了业，到新单位报到没多少天，我就“摊”上了出航任务。

　　用“摊”这个动词并不是出于内心的抵触，相反，我还有些兴奋与期待，只是当船真正动起来、在风浪中穿行的时候，我觉得，“摊”或是“瘫”或许更适合用来形容我的状态。

　　上学时候曾跟船航海实习过，这让我一度对这次的出航信心“爆棚”。毕竟实习时“众人皆晕我独醒、众人皆吐我独吃”的对比实在容易让人自我感觉良好。

　　然而，来到真正的战船上工作，我才知道当年的“邓世昌舰”还是过于温柔了一些。

　　海上第一天，随着航速的不断攀升，我从满怀自信跌落至昏昏沉沉，后来干脆直接像饼一样直接“瘫”在床上，恨不得与床直接融为一体才能减轻晕眩的症状。

　　想到这还只是点小风浪，等大风浪来的时候咋办？为了尽快适应，我向船上的前辈们取经。

　　“大风浪来的时候你们不晕吗？”

　　“怎么能不晕呢，出去吐，吐完继续回来值班。还有更拼的，把塑料袋套在头上，边吐边值。”

　　驶入远岸的海区，船舱停水，手机也失去了信号，值得庆幸的是多了大把的时间，足够让我静下心感受这份“心理落差”。

　　一碗“老醋花生”，再干一杯水，就这么过了个生日

　　渴，躺在床上，难以言说的渴。

　　停了空调，断了水，作为经验不足的“菜鸟”，我在上船之前连矿泉水也没有囤积，熄灯之后，就只能在床上唇焦口燥，翻来覆去睡不着。喉咙里的粘稠在来回上下滚动，轻轻清一清嗓子都能演变成剧烈的咳嗽。

　　就在这时，一个士官班长下了床，我怕是惊扰了他睡觉，连忙屏住呼吸，强压着不适带来的声响。

　　黑暗中，听到班长打开柜子摸索了一阵，随后，一个瓶子就递到了我的枕边。

　　“喝点吧？船舱潮湿黏人，渴着多难受。”

　　班长的话透着关心和理解，哪怕是在船舱的一片黑暗之中，我似乎隔着声音就能看到他的笑意。

　　我接过水，感激地说了几声谢谢，赶紧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就是几大口。

　　“慢点慢点别呛着，”隔着黑暗，他好像也能看到我的急迫和狼狈。“你不用怕麻烦我们，咱们出海前都备了水，你当自己家就行！”

　　说完，班长就离开了床边，回到了自己的床位，舱里又恢复了平静和黑暗，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丢进夜色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荡起，又逐渐消失。

　　可班长的关心却在我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想起这么多天，我来到舱底报到、住下，谨言慎行，唯恐做的不够好，关系处理的不够近，努力把一切保持在一个合适的尺度之中。

　　刚刚，班长的几个动作、几句话，就这样解开了我所有的包袱，我一颗始终莫名悬着的心突然就找到了落地感和归属感。甚至，对于我之前的“维持”感到了一丝愧疚和好笑。

　　毕业前，前辈们都劝诫说，走出院校、步入基层不应是放松，而是一种全新的沉重。

　　可我今晚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温暖，像家人一样的温暖。

　　我想到了前一天的晚上，另一个班长在舱里过生日。那或许是我见过的最简陋的生日了。

　　几个马扎拼在一块当桌子，一个大碗装了醋，里面泡着花生，几个纸杯，以水代酒。

　　“这是我在海上第三次过生日了。”寿星班长举起纸杯，慢慢说道。“看着磕碜，可我就爱这么过生日。大伙儿在一块，喝水也能醉！战友在，咋都行！干杯！”

　　说罢大家一饮而尽，往嘴里一颗颗丢着被泡得有些酸软的花生。狭小如何？简陋又如何？

　　战友在，咋都行。

　　长大出了远门才发现，让人不省心的，倒成了父母

　　上船不久后，尽管基本克服了晕船带来的不适，但前几日酸水涌到嗓眼儿的冲击感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午饭时间我还是没敢去食堂，而是去了二层后甲板，看着翻涌的白浪如雪狼般咆哮着从舰尾向后奔扑，因航速而产生的海风裹着海腥味儿瞬间包围了我，身体靠着缆墩，随着船轻轻摇晃，少了一点晕眩，多了一丝惬意。

　　午休时间，位于舱底的房间一片漆黑。平躺在黑暗中，周身像老式火车般晃动，床边挨着船壁，外面就是冲击着船身哗哗作响的海水，这样的情境下，眼睛已全然失去作用，耳朵也被阵阵海浪声环绕催眠，不出几分钟，人要么进入梦乡，要么陷入回忆和想念。

　　爸妈此刻在做什么呢？吃饭了没有？

　　长大出了远门才发现，让人越来越不放心、不省心的，倒成了父母。

　　其他兄弟们还顺利吗？在新的地方新的开始还适应吗？在摇晃的船舱、轰鸣的场站、忙碌的机关抑或是艰苦的南疆，一切都还好吧？

　　人的记忆总是本能地删除那些不好的经历，而梦境则是唤起潜意识里温暖回忆最诚实、也最直接的方式。

　　随着船的摇晃，我梦到了家乡澄澈的天空，梦到了军校时的我们三五成群，穿着或青或灰的运动服漫步出门，梦到了海军广场草坪上灯光星星点点……

　　而这一切，都随着毕业离队时送站的大客车被甩在了身后，客车的引擎轰鸣，声音越来越响……

　　闭上眼，仿佛潮水般环绕在我的四周；睁开眼，声音来自兵舱外不息的海浪。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向大海的方向

　　船即将靠岸，这趟慌慌张张的“初航”也步入尾声。

　　海上茫茫一片海水，很容易就能让人体会到自己的渺小，那种惶恐和我这只“菜鸟”初报到时的心态十分相近。

　　幸运的是，在我的身边，多是乐于助人的前辈、兢兢业业的榜样和不吝赐教的领导。这堂深刻的“初航”教育课即便在多年之后，一定都印象深刻，成为我“海之初”难得而宝贵的财富。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向大海的方向。”

　　即将靠岸，我的新挑战，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