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道·聚焦“萨德”】

作者：虞少华（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7月8日至今，“萨德”反导系统要入韩的消息在韩国内外引起的反应可能大大超出朴槿惠政府的预料。事前事后，朴槿惠政府对“萨德”相关问题的表态要么自相矛盾，要么含含糊糊，已经显示其理亏和心里没底。而现在中俄等反对态度如此强烈和坚决，韩国内的批评与谴责一浪高过一浪，恐怕真要逼韩政府重新掂量“萨德”，决定到底是硬着头皮推到底，还是顺势悬崖勒马。因为对韩国来说，“萨德”不仅仅是相关国家不接受的问题，也是韩国自己能否承受的问题。

首先，韩国难以承受的是，引进的这一武器保护不了自己，还有极大的走火危险。即使按韩国技术专家的说法，“萨德”虽然能提升韩国对朝鲜导弹的防御能力，但真派上用处之时，恐怕也是半岛“陷入火海”之际了。而在此前，美韩全方位的政治施压和史上最严经济制裁，以及包括“斩首行动”等在内的超规模超烈度联合军演，都未能吓住朝鲜。暂时还无法发挥作用的“萨德”恐怕也很难震慑朝鲜。相反，“萨德”入韩将刺激朝方加紧提升核导能力，加剧地区紧张和对抗激化，擦枪走火的概率大大增加。

其次，令韩国得不偿失的是，韩国将付出自己打乱国家发展战略规划的代价。在中美博弈亚太的大背景下，韩国本来是两大国都要争取的力量，完全可以从维护地区格局平衡、确保自身主动的角度打出一手好牌，使韩国在守护安全和发展经济两方面都能利益最大化。但加入美国反导系统成为美国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后，韩国便自动失去了对美国关系的主动，也无助于对国家命运的确实掌控。同时，韩国为了部署“萨德”，在军事安全上站到与中国对阵的一边，还不切实际地希望不影响中韩互信、不失去中国民众对韩好感，这更是一种轻率破坏中韩战略合作基础、对国家前途造成深远损害的不智之举。

再次，韩国的地区合作构想和“中等强国”目标也将因“萨德”之变受挫倒退。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韩国不仅实现了举世惊叹的经济腾飞，在其他各领域也越来越成为地区舞台的重要角色。从金大中的“东北亚中心国家”、卢武铉的“东北亚均衡者”，到李明博的“新亚洲倡议”，再到朴槿惠的“东北亚和平合作构想”及“欧亚倡议”，都显示了韩国在地区层面实现“政治主导”“经济中心”“安全自主”的“中等强国”目标的雄心。但如果说这些年来韩国离目标尚有距离的原因在于对朝关系的羁绊，那么朴槿惠政府为同朝鲜决一死战而祭出“萨德”，只能彻底搞砸对北关系，也使韩国同其他国家的合作变味或搞僵，从而失去实现上述目标的抓手。

此外，“萨德”之选也将使韩国离统一目标越来越远。对分裂的半岛南北来讲，最终实现统一都是最高目标。而韩国因自忖国力绝对占优，近年来更不掩饰急切统一的心情和要对统一发挥“主导影响”之意。朴槿惠政府不仅对内大力宣传“统一大博论”，成立各种统一准备机制，对外也为宣介“德累斯顿宣言”和争取广泛国际支持积极奔走。但“萨德”只能带来朝韩的更深不信和仇视，甚至当年固化了分裂格局的朝鲜战争再次爆发的危险都不能完全排除。若此，希望能保一方绝对安全的“萨德”又如何能比民族和解和平更重要？即使不考虑未来历史对分裂更久和再度战争的问责，朴槿惠政府也有必要权衡在统一大业上的得失。

总之，“萨德”入韩在韩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应不是偶然的，也恐怕不是韩国当局硬抗一阵子就能挺过去的。中国有能力抵冲“萨德”的危害，但不到不得已不愿损伤来之不易的中韩战略合作基础。韩国国内的反对声音也是出于理性和忧患，现政府有必要再慎重掂量“萨德”。韩国的根本利益不是简单的对北胜出，最有力的手段也不是高端武器和美国保护。韩国的优势是与对半岛有重要影响的中美两大国均保持密切关系，但用好优势的前提是自主抉择利害和以包容心态寻求共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