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兽相争到损失补偿:神农架40年生态意识之变

　　在海拔1700米的神农架林区，一个名叫红花朵的村庄里，农民黄光春一脸无奈，眼前一地零乱的大白菜，被野猪啃得所剩无几。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几天之后，他收到了当地政府给予的100多元野生动物伤害损失补偿。

　　如果是在多年前，黄光春也许会扛上猎枪，进山猎一两头野猪回来，解口闷气，挽回损失；而现在，在这片茂密森林里，猎杀任何野生动物都将面临严厉的惩罚。

　　神农架位于中国中部的湖北省，是目前地球上中纬度地区保存最完好的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境内动植物资源丰富，被称为中国的“天然物种基因库”和冰川时代的“诺亚方舟”。长期以来，这里一直处于封闭的状态，直到40年前，中国大举开发这片原始林区，一幕幕人兽相争的悲喜剧轮番上演。

　　“从猎杀、保护、退让、补偿，到和谐共荣，神农架人和野生动物几度我进你退、我退你进，这也是40年间中国生态保护艰辛历程的见证。”中共神农架林区委员会常务副秘书长刘生策说。

　　上世纪50年代初，神农架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几乎囊括了北自漠河，南至西双版纳，东自日本，西至喜马拉雅山的所有动植物物种。华南虎、金丝猴、金钱豹、金雕等1000多种野生动物曾在此繁衍生息。

　　1970年，神农架林区建立，成为全国唯一以“林区”命名的行政区。“吃肉上山转，吃盐兽皮换”。打猎，曾是当时数万村民重要的生活来源。

　　上世纪70年代，当地一位名叫陈传香的19岁女子曾因打死一只金钱豹，事迹在全国广为传播，甚至被写进小学生的课本里，人们称她为“当代女武松”。好猎手那时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

　　在肆意猎杀野兽的同时，大规模的伐木行动也毁掉了野生动物的大片家园。一些外国媒体甚至预言，“再过5年，神农架将从地球上消失”。

　　为紧急保护这块珍贵的动物栖息地，1986年，中国政府成立神农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覆盖面积7万多公顷。村民们祖传的猎枪和火铳都依法上缴，所有的野生动植物成为被保护对象。2000年，神农架天然林采伐被全面叫停。

　　保护区成立初期，非法捕猎行为仍时有发生。1987年，8名农民因偷捕贩卖22只金丝猴而被判刑，主犯被判无期徒刑。这个案例成了农民教育子女的“活教材”。

　　多年来，随着人们保护意识的提高，人兽关系也在发生变化。每年11月大雪封山时，人们担心鸟儿、猴子等找不着食物，就沿路撒苞谷、土豆；受伤的麋鹿跑到山民家中，会被养上好几年，伤好后又被放回山林。

　　在神农架的大龙潭，科研人员们通过十多年的艰苦努力，一步步接近野生金丝猴群，现在金丝猴们已与科研人员亲如一家。而神农架金丝猴数量也由原来的500只增至1000多只。

　　目前，神农架林区8个乡镇都设立了保护站，下属10多个野生动物救助站，300多人正从事动物保护救助的工作，一些过去的“猎人”“伐木工人”成为如今的动物保护者、森林守护人。

　　在“兽权”得到保护的同时，神农架人也承受着生存与发展的巨大压力。树不能砍，飞禽走兽也不能打。村民们感到困惑：“四条腿的野兽要保护，两条腿的人怎么办？”

　　同时，由于林区加强保护，生态得以恢复，野生动物也明显增多，致使农户“兽灾”严重，野兽伤人、糟蹋庄稼的事件时有发生。一只黑熊或野猪一夜之间就可以让一块苞谷地颗粒无收。

　　据当地政府部门统计，近几年来，全区每年因野生动物偷吃、毁坏庄稼的面积就达9000亩，导致农作物减产100万公斤，损失在150万元以上。

　　为减少农户损失，引导人们保护动物，2009年8月，神农架林区政府开始实施野生动物致人伤害和财产损失救助，因动物受伤、受灾的农户从此可以获得一定的经济补偿。

　　截至今年3月，当地政府已向8个镇近5万名农民发放了去年的60万元损害补偿资金。红花朵村村支书万长城告诉记者，去年全村有6户人家7亩地被野猪啃了，之后村民们拿到了600多元补偿金。

　　与此同时，为了不干扰动物生存，上世纪90年代以来，神农架实施生态移民，一批又一批村民迁出深山，还林于兽。截至2008年底，8000多移民先后迁至山下集镇及省内外各地，补偿资金达1000多万元。(记者　魏梦佳　皮曙初　郭鑫　王悦)